桐子离开便利店的时候,中心广场的大钟刚刚指到十一点。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偶尔有风晃过衣角,带着树影象征性的挥了几下。蝉和蛙在暗黑的角落里大声争吵,把原本恐怖的静谧氛围一概无情扫去。桐子知道这是夏夜,是很闷热很吵的夏夜,可是她感觉很冷。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平时比谁都冷静,一到关键时候就紧张的要死。”
刚拐角就听见一个女生的埋怨。桐子怔了一会,向四周望了望,除了空空的街和蜡黄的灯光,没发现一个人影。
“凡事有因必有果。你仔细想想到底为啥这样。”
循声探去。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朦朦胧胧的,站在墙后那栋小别墅二层昏暗的阳台上,身边的晾衣架上飘荡着不知名色块和白色块结合成的外套、裤子各一件。是校服吧?桐子想。明明是第一次见这女孩,桐子却感觉这衣服和人都莫名的熟悉,是很隐约,很模糊的熟悉。
看看腕上的表,十一点十四分,还有四十六分钟到新的一天。像着魔一样,桐子静静蹲下,靠着墙坐在了地上,仿佛天生就以大地为家似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好操心的。前面的那么多卷子是烧了还是怎么?”
嗯。是校服了。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听天由命呗!老天想怎么样你猜破头都猜不到啊!”
是啊。怎么能猜到?明明说好这周就可以摆脱便利店小职员的位子进到公司内部的,现在又用安排出错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搪塞,还要再等一个月的消息。刚开始那些什么“努力就能见光明”的假鸡汤也就只有像我这样的傻瓜大学生会相信了。
“我和你说,你与其把心思放在这里和我猜猜猜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多写几道题,多看看错题,多背背书来的实在。”
可是这样就有用么?每天勤勤恳恳打卡上班,货物摆得整整齐齐,即使没硬性要求也傻乎乎的每天扫地拖地,对每个客户都笑脸盈盈哪怕人家总是会用什么“这么年轻就出来干活肯定是不好好读书”之类的胡乱猜忌来讽刺。付出的又收获什么呢?为什么别人都轻轻松松的幸福安康,而命运要我空手接白刃呢?
“不够呗。你确定你有那么完美?那些让你引以为豪的光辉历史也就那么一瞬,你不能老是沉浸在过去里啊。现在是进行时了,过去时说也没用啊!我就问你,你买的练习是摆在那里显摆的还是用来做的?整理的错题是和别人比哪个更好看的还是老老实实提醒自己哪里有问题的?有的时候你就像喝醉了一样,像一个超级讨厌酒的人把自己给三两下灌醉了。”
所以,到底有多少人的多少努力不管幻象而已?无论是学生,店员还是老板,我们口口声声的努力都是欺骗自己的幌子而已么?我们口口声声的“不公”“背运”,不过是为自己偷喝酒而找的借口而已。与命运有关的借口永远是那么神秘,永远那么让人辨不清对错,也永永远远让我们醉生梦死。
“你现在说‘我明白了,我马上就改’这句话让我很是怀疑。每次说完道理,人总是恍然大悟,哦,是这样,对对。然后没人会改。过几天还是老样子,还是一个人痛苦的要死。这大概就是这世界还是普通人居多的原因吧。”
那你要我怎么办?
“这个答案你问你自己吧。我睡了,晚安。”
脚步声响了一小会就消失在夜色中了。桐子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漫天的星星不知道要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了。今天的夜也莫名的熟悉,奇怪。
“铃铃铃……”
桐子醒来,时钟指到六点二十。
是梦啊。桐子想。第一次这么真实的梦啊。啊,又是周一,又是新的上班周,又是那个又小又让人抓狂的便利店。
匆匆洗漱完换了套普通的衣服,抓起几张吐司就跑下楼去。206还是每天都要晚半个小时的磨蹭到七点多才来。桐子扔了两个硬币进去,找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了。
“今天估计绍华路那边又要堵死了。”前座的一个男白领对着身边的女白领说着。
“可不是,高考呢,大日子。”
是高考了么?还是这么快么?桐子突然想起来四年前的那个夏夜她还在和闺蜜小小煲电话粥呢。时间过得真快呀。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人过得怎么样了?新中还是原来那套又丑又土的白天海洋校服么?校区扩建了没有?食堂三楼那家每次都要排到天昏地暗的砂锅还在么?想着想着就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内心就慢慢苦涩了。
“这个答案你问你自己吧。”小小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呢。
公车慢吞吞的颠簸着,桐子靠着窗,开始回忆四年前的答案。